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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《古剑奇谭·琴心剑魄》第75节

  远古之约

  玉山将倾。

  “夫君!”巽芳扶住欧阳少恭,血从他的心口汩汩流下,他倔犟地支撑住身子,身周那刺眼的金色光芒都已消失不见,长发低垂,尽显颓败。

  “想不到……竟会败在你的手下,自己被自己打败吗?”他的语气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儒雅,却带了无法忽视的自嘲,“这种感觉真是奇妙……”

  蓬莱大殿中,焚寂之火炙热肆虐,大殿顶部咔嚓作响,不时便有碎石落下。每隔一阵,宫殿就像是受了惊扰一般,剧烈晃动。

  百里屠苏立在欧阳少恭面前,黑衣浴血,手中死死握着焚寂,好像提防着他再度发难,一刻也不敢放松。风晴雪护在百里屠苏身侧,一双水色的眼只是绕在他身上。

  这画面在余下的人看来,与那一侧巽芳护着的欧阳少恭,如此相像。同一个人的两半魂魄,兜兜转转对峙于此,好像命运的一个玩笑。

  众人看着欧阳少恭,心中莫不是百感交集。

  欧阳少恭神色不断变幻,时而感伤,时而癫狂:“难道……我所追求的……注定毫无所得……这个世间,固然有令人欢喜之事,但实在太过短暂,徒然余下无尽哀伤……化为焦冥……无喜无悲、得到永恒……又有什么不好……”

  “欧阳少恭!不要一厢情愿了!这样也叫永恒?无知无觉,情感尽丧,只是一具空壳而已!”方兰生激烈道,“假如……真的那么好,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变做焦冥?!”

  “我同他们,同你们……是不一样的……”欧阳少恭捂着伤口抬起头来,仍然是那么骄傲,鲜血浸润他白皙修长的手指,显得格外触目惊心,“我……是这个永恒国度的主人……要不断让更多人获得永生……”

  “欧阳先生……”是百里屠苏喑哑的声音。

  欧阳少恭乍闻这熟悉的旧称,心绪如弦,拨出一串泛音。

  时间仿佛回到翻云寨初见,百里屠苏那么认真地对他说:“若蒙不弃,我想与欧阳先生一同去找寻其他玉横碎片。”

  又好像回到琴川泛舟之时,百里屠苏听了他的琴曲说:“先生高志,无怪乎琴曲中隐有沧海龙吟之象。”

  还是在青玉坛的那一夜?百里屠苏始终那么相信他:“先生助我良多,能结此友谊,亦是百里屠苏一生之幸。”

  他们是同一个灵魂的两面,所以命运羁绊交织,相惜相杀。

  他们却也如此不同,他设计他、骗他、害他,如今还想杀了他,他却仍然叫他一声——“欧阳先生”。

  “你说的,并没有错。”百里屠苏望着欧阳少恭,眼神复杂难明,语气却坚定如铁,“人生在世,苦痛永远多于欢乐,但人……至少可以选择生死,你不能为任何人作出决定。即便命如你我,不也同样想要努力活下去?活着,虽然令人感到痛苦,然而美好之事,却唯有活着,才能经历。你痛恨天庭一句刑罚毁灭太子长琴生生世世,但你一念之间,亦是亡去别人生生世世,与天庭有何不同?!”

  他的气息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急促不稳,声音却越发明朗笃定:“看清楚!你和我,既不是怪物,也不是神!我们,都只是一介凡人!生老病死,无可逃避,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!”

  话语振聋发聩,整个蓬莱宫殿中的人都陷入一阵长久的缄默,只有焚寂之火借着此处无尽的灵力燃烧不熄。一块巨石从屋顶坠落,砸在香炉之上,激起一片呛人的香灰。

  香炉闪了一闪,那象征着愿望得偿的光芒倏然灭去,化为一尊凡铜。

  “……屠苏……”欧阳少恭念着这个名字,叹息如同隔世,“只可惜……你我注定成仇。”

  ……无论如何,都太晚了,不是吗?

  如果再早几世找到他的半身,他是否不会采取这样决绝的手段?

  如果那一次渡魂顺利,他能及时赶回蓬莱,回到巽芳身边……

  不,没有如果了。

  玉横失去了欧阳少恭的操纵,从空中缓缓而降,光波顺其边缘流淌,恰好落在风晴雪身旁。百里屠苏示意风晴雪收好玉横,道:“也算是对女娲大神有所交代了……”话未尽,忽然气力不支,单膝跪倒在地上。

  “苏苏!”

  “百里公子催使焚寂之威,虽破了欧阳少恭的流霞归元,自身却也无法承受焚寂凶力的负荷,已是强弩之末,加之硬撑了欧阳少恭的几击……”红玉蹙眉道。

  “无妨。”百里屠苏缓了一口气,摇摇头,“都快些离开,此处承受不住焚寂之力,即将坍塌。”

  余者点点头,互相搀扶着起身。

  蓬莱宫殿中回荡着欧阳少恭绝望的笑声:“你们几人亦是伤及元气……不可再使用腾翔之术……就让这焚寂之火熊熊燃烧,焚毁一切……将所有人……都化为灰烬吧…………”

  “少恭!到这一刻还要别人陪着你死?!”方兰生斥道。

  “我不甘心……怎能……甘心……”欧阳少恭面上不再有一丝笑容,累世的痛苦此刻攻上心头,“……永生永世……被命运……所束缚……”

  他脚下趔趄,再不能自持,动作间令剑伤撕裂得更深,腥血大片涌出,将长袍前襟浸染成红色。身旁的巽芳泪痕满面,苦苦掩着他的伤口,将他移至殿旁一块落下的大石上。

  “巽芳,对不起……”欧阳少恭眼神扫过遍地残垣,最终定格在巽芳的双眼,“到最后我还是不能重建蓬莱,令你过得开心幸福……”

  “只要是和你在一起,哪里都无所谓……”巽芳眼中含泪,却露出甜美的笑容,那是深陷在爱情中的女子才会有的笑容,就像雷云之海幻境中的倩影。

  红玉转过头来,看向欧阳少恭和巽芳:“巽芳姑,你……”

  “你们走吧。”巽芳依在欧阳少恭的怀中,她最后的一点灵力,都化作止痛的白光,萦绕在欧阳少恭的身周,“我要陪夫君静静地待上一会儿……”

  这一段千古的纠缠,今日便走到了终点。

  众人再不多言,转身欲走。尹千觞却忽然停住脚步,朝着欧阳少恭的方向走去,在离欧阳少恭和巽芳几十尺的地方,他选了一块石头坐下,仰头喝起酒来。

  “大哥?”风晴雪有些焦急,朝着尹千觞喊道。尹千觞却当做没有听见。

  风晴雪奔上前去,蹲下身子望着他:“大哥!我知道你就是大哥了!跟我回去幽都看看好不好?婆婆还在盼着你……”

  尹千觞不发一言。

  风晴雪执拗地叫道:“大哥。”

  尹千觞嘴角一咧,无奈笑道:“晴雪妹子,你弄错了吧?我这样的坏人怎么会是你大哥?”

  “大哥,少恭都已经告诉我了……”

  尹千觞脸色一黯:“尹千觞不配有你这样的妹妹。快走吧,愿你今后一生快乐,最重要是活得开心,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
  “让我走,那你呢?!”风晴雪道。

  尹千觞一口酒灌了下去,继而又露出笑容:“我?我要陪少恭这最后一程。”

  “大哥,为什么?!”

  尹千觞自嘲地笑笑,他的脑中浮现出当年的欧阳少恭,不过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,背影却是那么孤独和沉重,像是被一股力量强撑着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垮下。

  “因为渡魂,他没有真正的亲人,却有数千载的记忆延续,却又因为渡魂,逐渐忘却这些记忆,最后只剩下数千载的无边孤寂,令他变得贪婪而疯狂……对很多人而言,少恭是十恶不赦之徒,但是对我来说,他却是给了我一次重生之人……至少,最后让我陪他一会儿,妹子你不会阻止尹大哥的小小心愿吧?”

  “大哥,你……”风晴雪欲言又止。

  自从大哥离开幽都,她每时每刻都盼着他回来。可是八年过去了,当她终于找到他的时候,大哥已是另外一个人,不愿意相认,更不愿意回家……

  “大哥,不管你选择怎么个活法,你永远是我的大哥……”

  尹千觞将脸偏到一边,眉眼都陷在阴影里,分辨不清表情:“去吧。幸好我酒壶里还留了些酒。”

  “晴雪妹妹,这地方越来越不安全了,快走吧……”红玉见状,拉住风晴雪朝外走去,风晴雪跌跌撞撞中不断转过头来,但见在火场之中不时落下纷纷的石雨,仿佛一场谢幕。巽芳和欧阳少恭紧紧相依在一起,尹千觞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大石头上,仰头痛饮。

  蓬莱大殿的出口,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,承重的巨柱慢慢地破碎、倾倒,连带着一片片的石板坠落。

  “这里快要塌了!”方兰生惊叫道。

  百里屠苏看着手中焚寂,心中已有计较:“我送你们走,趁我……还能一借焚寂之力!”

  “百里公子……”

  百里屠苏伸手阻止:“不要多说,不然一个都走不掉!”语毕,他扭转掌心,再度催动焚寂之力,运起真气,襄铃、方兰生、红玉三人依次被他释出的光柱包裹,一闪便不见了。

  风晴雪见他重伤之下这样过度耗费真元,已是涸泽而渔,不忍和痛楚如万千钢针穿心而过,才要劝阻,百里屠苏手中释出的光柱已笼罩了她,只是这一次光芒微弱了许多,已不足以将她传送出蓬莱大殿。

  百里屠苏终究只是凡人,戮战至此,真元已不能为继,终于跪倒在地上。

  风晴雪从光柱里走了出来,将百里屠苏的身体牢牢扶住……

  “把我们都送走了,你怎么办?”风晴雪定定地看着他,仿佛他们所在的并不是火海地狱,而是桃花谷中,岁月宁静,“我不走……不跟你分开……”

  百里屠苏手腕微抬,竟不甘地再次试图施法送走风晴雪,这徒劳的尝试引发更加剧烈的痛苦,他的五脏六腑已被欧阳少恭的力量所伤,残破不堪。

  “苏苏你停下!别再耗费力气了!”风晴雪使力制住他的手,将百里屠苏揽在怀里,“我不怕死,只要我们在一起。我们说过,要一直在一起。”

  她的眼泪不停滴落,双臂抱得那么紧,带着颤抖,她明白她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,无力挽回。

  “晴雪……”百里屠苏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晴雪,她一直都是那么温暖,就算偶有悲伤,也是一瞬就烟消云散,很快便笑意盈盈。

  我不能让她死。

  不能。

  百里屠苏迷蒙的视线中闪过一丝幽绿的光芒,他心念一转,深呼吸了几次,手掌摊开,运力召唤,那片滚落在地的悭臾龙鳞似乎感应到了,飞至他的掌心,渐渐发出耀眼的光芒,“晴雪……我不会……让你死……”

  蓬莱岛边,已然落在安全地带的几人焦急地等待着。

  山顶恢弘的大殿,像是化做一堆祭天的木柴,热烈地焚烧着,烟雾弥漫,不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。残骸顺着山体滚落,碾压过无数的草木。

 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却始终没有出现。

  “他们……”方兰生手持着佛珠,如果此刻祝祷是有用的,他会求遍满天神佛。

  “屠苏哥哥不会有事的……”襄铃攥着小拳头,却止不住眼泪,“他最厉害了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他们都会回来的……”

  红玉不发一言,蛾眉深锁,只是不断向山顶的烟云中张望。

  天空中一道雷鸣般的巨响,有刺眼的白光撕破云层。

  几人惊望过去,却见云雾之中出现庞然龙影,鳞爪微现,渐渐飞远。

  金瞳的黑龙翱翔于天际,一腾一跃,俱是人间百里之遥。

  巨大的龙角如深海的珊瑚,旁边却倚着两个人。

  男子面孔苍白虚弱,身上遍是伤口和血渍,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。

  女子将男子搂在怀中,眼中明珠半垂。她已摘去了从不离身的手套,莹白的手指抚过男子的脸颊,指尖有蓝色的幽光闪耀。

  乘龙飞翔,本该是多么潇洒快意,只是男子的呼吸渐渐微弱,脚下掠过怎样的山河美景,都无法再留意观看了。

  百里屠苏的手垂在黑绿色的龙鳞上,龙鳞冰冷,像他的手一般,“悭臾……要去哪里?”

  黑龙悭臾并未开口,只是以意念作答:“不周山龙冢。几日之后……便是吾的死期。”

  百里屠苏露出淡淡的笑容:“这样……也算实现了你与太子长琴的……远古之约吧?”

  “哼,小子,到现在才召唤吾……差一点就等不到了……”

  悭臾载着二人向西北而去,天空中有晶莹的雪花落下。据说应龙飞向不周山归天的时候,即便是八月也会飘起细雪。那些雪花乍看去一模一样,可若细细分辨,每一片都是不同。

  百里屠苏只觉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,无尽的黑暗在召唤他,身体变得轻盈,像是就要被风吹散。

  “晴雪……”他拼命地睁开眼,风晴雪就在眼前,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  是了,已经没事了。

  他打败了欧阳少恭,夺回了玉横,制止了那场灾厄。

  晴雪安全了,朋友们都安全了。

  一切都结束了。

  自己的终点,也将要到达。

  过往人事,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,那些,都再也见不到了吧。

  百里屠苏的气息渐渐微弱,像是即将陷入永久的沉睡。

  风晴雪惊惶地攥住他的手,“苏苏!你醒一醒,你别死、别死……不要就这样离开……”

  她心下是明白的,百里屠苏已然解开了封印,几日内便会化为荒魂消弭,再不存在于这个世间。加之方才的大战,他重伤之下,复又殚精竭虑……

  百里屠苏的目光已经涣散,却盛着如水般的温柔,凝视眼前的风晴雪:“晴雪……给我……唱支歌好吗……在雾灵山涧时,你唱的那支歌……很好听……我一直记得……”

  风晴雪使劲点点头,哼唱了起来,清越的嗓音下掩着彻骨的悲伤。

  那是熟悉的调子,就如初见时一样悦耳悠扬。听者并不能分辨出歌词到底唱了些什么,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圣洁美好。

  “……我的魂魄……快要散了……”百里屠苏用最后一点气力,反手握住了风晴雪的手,“化做荒魂之后……希望……在你身边多留一会儿……哪怕只是……片刻也好……”

  “苏苏……”风晴雪泣不成声,只觉得怀中之人越来越轻,渐渐变得空幻虚无,再也握不住……

  百里屠苏合上了眼,笑容和声音都变得茫远缥缈。

  “韩云溪……太子长琴……焚寂……百里屠苏……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……不过……不管是谁……到这一刻……虽有遗憾……并无后悔……”

  尾声

  曾经有人告诉我,对生死之事毫无执念的人,只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别离。仿佛诅咒一般……我喜欢的人,就这样离我而去……

  我们曾经约定,要在一起。一起看过许多风景,走过不同的城镇村庄,或许还能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。

  这些都不能实现了。

  我连他的转世也无法寻找,因为——他根本入不了轮回。

  苏苏在我怀中停止呼吸的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了,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。

  他的身体渐渐冰冷,而魂魄化为七彩的光珠,围绕在我身边,徘徊不去——正如他所说……多留一会儿,哪怕只有片刻。

  我伸手去触摸,却什么也碰不到、抓不住。我从未如此害怕,我害怕下一刻他的魂魄便会消散无踪。

  那样的别离,将是永别。

  我从怀中摸出了玉横,那其中曾经吸纳无数无辜魂灵,此刻已被消耗殆尽。玉横温热,似乎在提醒着我:原来任何人,包括我……面对生死之事,也不能看透。

  魂魄进入玉横,苏苏便不会就这样消散无踪。

  我想起婆婆说过,器物没有正邪之分,只看掌握它的人是怎样想……

  我不禁祈求……这世上有没有真正的重生之术,不用以害人作为代价。

  他这样短暂的一生,许多美好之物都还来不及经历……

  我只希望……他能够重新活过来。

  于是我祈求娲皇神殿中的那位大神,赐予我如灵女一般长久的寿命。而我将再也不能转生,和他一样,成为无法轮回之人。这一世死去,我也将化为荒魂。

  世上的事,都是有代价的。可我永远不会后悔,就像他一定也不曾后悔。

  外面的世界真是广大,用双足行走,穷尽一生也不能走遍天下。我曾经多么想出来看一看,探寻那些美好的东西。此刻,却难免觉得孤单。

 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,兰生和孙小姐有了他们的小女儿。我曾走过他们的窗前,所有人都是那样高兴。

  襄铃即将前往青丘之国,她的父族所在。而红玉姐再也没有离开过昆仑山。

  瑾娘一直照顾着阿翔,青龙镇的兄弟俩造出了更好的大船。

  所有的朋友们都过得很好。而大哥,再也没有消息。

  ……

  一年又一年过去,我走过许多许多地方,始终没能找到重生之法,却帮助了很多遇到困难的人。我们二人的约定,便由我一人先开始吧。

  我想……如果他还活着,应该也会因为这样而开心吧?

  我愿意代替他的双眼,看尽繁花似锦、云卷云舒。我愿意成为他的双脚,踏遍天涯海角、山川万里。

  我仍然、仍然没有放弃,令他复生的念头。

  一年又一年……我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多久。我追寻过无数关于死而复生的传说,一次次地燃起希望,然后破灭。

  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,远方再没有故人的消息传来。

 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将有多长、还有多长,我只知道,无论如何,在这一世走到尽头之前,我都会继续寻找下去。

  曾经和苏苏一同看星星的那片谷地,年复一年开满了桃花。桃花谷是灵气所钟的好地方,我建起一座隐世的小村庄,收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,时不时地回去看看。

  总有一天,我会和苏苏回到桃花谷,到那时,我们再也不分开。

  听说——在遥远的极北之地,隐约有关于亡者重生的传说,不论这样的传说是真是假,也不论所求多么不易企及。

  我,又将起程。

小说《古剑奇谭·琴心剑魄》第76节

  后来……桃花幻梦

  九百年后。

  桃花乡。

  春日的午后,阳光懒懒地照进山谷里,满谷桃花盛开,正是花气袭人的时节。

  一个女子坐在木屋的窗前,一袭白衣外披着蓝色斗篷。

  尽管在室内,她仍然罩着斗篷的风帽。阴影掩着她的眉眼,只露出细白的下颌。

  看她绯色的嘴唇,像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。可是十六七岁的少女,绝没有她身上那份如水的沉静。

  身后,一个清脆的声音唤她:“晴雪。”

  女子转过头来,一个小男孩走到她身旁,清秀的眉眼之间,还有点刚睡醒的惺忪。

  “醒了啊。”女子轻抚过他的短发,“睡得可好?”

  “晴雪,我刚才梦到你了。”男孩声音还稚嫩,语气却像个大人般正经。

  “是吗?”女子的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,“梦见了什么?”

  “我梦见和你坐在山上看星星。”男孩的眼中闪现一丝迷惑之色,“梦里的晴雪并不是这样的打扮……但我心里知道,那就是你。”

  斗篷下的身体轻轻一震,风帽垂得更低了。女子沉默了一会儿,为男孩整了整衣襟,提醒道:“你不是约了阿蒙他们午睡后一起玩的吗?快去吧。”

  “嗯,差点忘了!”说起玩的事,小男孩兴奋起来,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雀跃,“那我带着翔三爷一起!”

  说着,他轻快地跑出门,朝着屋外的鸟架一个呼哨,一只白羽黑纹的海东青从架上一跃而起,随着他向远处飞去。

  “小心些,别摔着了!”女子追到门口,嘱咐道。

  直到那小小的背影融入午后的阳光中,女子才回转屋内。

  木屋有些简陋,家具摆设都是粗制,女子想着小男孩提起的做梦一事,不由得有些恍惚,缓缓摘下了风帽。

  风帽下,露出一张白皙灵秀的面容,那是几百年来都未曾改变的容颜。

  村里。

  田间小径上,男孩一路小跑,一口气跑到了一棵大树下,树下站着几个孩童,都和他年纪相仿,八九岁的样子。

  “屠苏!”为首的女孩欢快地跑过来,花裙子翩翩飞舞,像是一只彩蝶,“你可来了,我们等你半天啦!”

  屠苏一扬手,那叫做翔三爷的海东青听话地落在树枝上,鸣叫了一声。

 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,对翔三爷挥挥手:“翔三爷也来了,今天还是这么威风呢!”

  翔三爷看上去心情大好,高高地昂起头,左右晃了晃脖颈,然后箭一般地飞入空中,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。

  “翔三爷飞得真高、真远……”女孩身后个子稍微高一些的男孩子叹道,“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有趣,我也想去看看。”

  “阿蒙,你别羡慕翔三爷了。”另一个男孩子虎头虎脑的,拍拍胸脯道,“我娘说了,等咱们长大了,也能出去的,只要不带外人回来就没事。屠苏你说是不是?”

  屠苏却没有随声附和,他并不那么想去外面的世界,他打心底里觉得,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很好,不需要改变。

  阿蒙颇有点老气横秋地说:“我现在每顿都吃三碗饭,我一定要快点长大,去外面看看。”

  “桃花乡有什么不好?别老说这些啦。”女孩白了一眼阿蒙,又戳了戳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,“小石,你快想想,咱们今天玩点什么?”

  梁小石有点讨好地说:“夏儿,你说到湖边用小石头搭房子好不好?每个人都盖一间!”

  “好啊!”夏儿高兴地拍手。

  阿蒙双手背在脑后晃晃头:“这有什么好玩的……”

  “村子就这么大,你说有什么好玩的呀?”夏儿哼了一声,转而拉着屠苏问,“屠苏,你去不去?”

  “我去啊。”屠苏点点头。

  “那咱们走,阿蒙爱去不去!”夏儿一手拉着屠苏,一手拉着梁小石,往湖边走去,“得捡好多好多石头,才够搭一个大房子!”

  阿蒙见他们真的走了,挠挠头,也跟了上去。

  木屋。

  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,女子又戴上了风帽,打开门,迎进来一位老妇人。

  “晴雪姑娘……”老妇人坐到桌前,桌上放着两杯刚沏上的热茶,香气氤氲,可见女子已经料到她的来访。

  “阿蓉已经决定了吧?”女子的年纪分明只够做老妇人的孙女,称呼她的时候,却像是叫一个晚辈。

  “是的……”阿蓉理了理自己斑白的鬓角,叹息道,“虽说这些年来我也是享清福,但毕竟年纪大了,比不得年轻人。”

  “人选定好了吗?”女子抿了一口茶,风帽下垂下一缕青丝。

  “晴雪姑娘放心,接替村长位子的阿秀是个好孩子,一定能好好照顾大家。”

  “我不担心这个。”女子摇摇头,“只是有点儿舍不得。”

  阿蓉絮絮地说着一些村长交接的安排,女子仔细听了,点头道:“阿蓉也的确该歇息歇息了,这些年实在麻烦你太多。”

  阿蓉听到这话,竟慌忙拜倒在地:“姑娘说的哪里话?当年叶家祖上获罪,被朝廷下令株连九族,要不是您帮上一把,我们这一族的血脉早就断了……”

  女子一把搀住了阿蓉,将她安顿回椅子里:“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。”

  阿蓉却急急地补充道:“不仅我们叶家,村子里其他人的祖辈,也都是有许多缘由在外面待不下去,姑娘让他们来桃花乡安居,那是天大的恩惠啊。”

  “什么恩惠,只是缘分罢了。”女子淡然地笑笑,把阿蓉面前的茶水续上,“阿蓉,我看这几百年下来,村里的人由少变多,又慢慢地越来越少,或许再过上两代,也就不需要村长了。”

  “晴雪姑娘是说那些离开村子的人……”阿蓉接过茶杯,神情也难免惆怅,“年轻人哪,总觉得外面的天地才叫新鲜……不也有吃了苦头再回来的?要我说啊,哪儿也不如咱们桃花乡好。”

  “人的心思总归禁锢不住的。”女子摇摇头,“外面天地广阔,强迫他们一辈子待在这小小的地方,未免太过可怜。”

  她好像忆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,一抹笑容漾在唇角:“小时候我大哥离开家乡,一去不回。我总是猜想,他大概是在外面玩得迷了路,不记得怎么回家了。于是我就出去找他,想找到他,把他带回家。”

  “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漂亮……”她白皙的手指拨弄着茶杯,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,却仍如在眼前般清晰,“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大哥,他却不肯跟我回家了。他宁愿忘记一切,变成另外一个人,也不想回到过去的世界里。”

  “这些我都懂。”女子笑了笑,神思又回到眼前,“何况,大家一直都谨守着规矩,不把外人带进村来,已经很让人欣慰。”

  阿蓉看着女子,语气中有些担忧:“那您自己呢?打算就这么永远待下去?”

  半晌的沉默,直到茶水的香气都随着热度散尽了,女子才开口,声音变得有点沙哑:“阿蓉你知道,屠苏……他的‘身体’和别人不一样,不能去太远的地方……”

  女子目光注视着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孩衣服,说道:“或许,再过上几年会好些……到那个时候,我再问他,想不想去外面看看。”

  “这样……也很好。”阿蓉随着她的视线看去,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,“他还是会慢慢长大,而你却不会老,你们两个,终于也可以相守一世。”

  女子摇摇头:“阿蓉想到哪里去了,我早已不再祈求那些。如今的每一天,都像是从上天那儿偷来的,假如没有机缘巧合得到辟邪之骨……”

  阿蓉点点头,道:“我知道……妖兽辟邪死后感风成灰,想要它的骨头,必须在它活着的时候生取其骨,或是令它心甘情愿交付……姑娘为了这块辟邪之骨,付出了许多代价……”

  提起那一段往事,女子仍然觉得惊心动魄,但她只是笑笑,没有多说什么。

  阿蓉望着女子的背影,斗篷罩着她纤细的身体,从背影看不出她的年纪,也看不出她的情绪。

  “……我别无所求,只希望屠苏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。虽然用辟邪之骨还有女娲娘娘的法术令他复生,但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,把我当成一个长辈、一个朋友也好。以后他想和谁在一起,喜欢上谁,只要他开心,我就安心了。”

  女子说这些话的时候,并未含着半分委屈,而是通达真诚。

  阿蓉却在一边泪盈于眶:“姑娘……”

  女子反倒走过来安慰起阿蓉:“阿蓉,你哭什么?人不该太贪心的,对吗?”

  阿蓉抬起头,看到风帽下那张容颜,她的笑容是如此清澈,相信她是真的快乐的。

  “现在这样,我已经很高兴了。我都记不清,自己有多久没像这几年这么开心过。”女子轻声地补充道,“只愿……我的魂魄别那么快走到尽头,我……还想多陪陪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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