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上天下原著小说《马上天下》第37节剧情
梁楚韵没想到她的道具木枪会有那么神奇,一家伙就把一个战术专家杵倒在地上了。战术专家昏迷之后,在旅部医院里只挂了一瓶吊水,就安然无恙了。
当然,她最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。
旅部医院设在石板岩村东头一座陈旧的祠堂里,陈秋石忽冷忽热地在那躺了两天。第三天夜里醒来,窗外月明星稀。陈秋石睁着眼睛看夜空,耳边是潺潺 流水,蛙鸣虫吟。不知道怎么回事,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天地,童年吟哦的诗句在那一瞬间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,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,寂寞梧桐深 院锁清秋。剪不断,理还乱,是离愁,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……
黑暗中的陈秋石,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泪水,片刻间已是泪流满面。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,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内心那块软弱的地方,让他情不自禁,神魂颠倒。
在太行山深处的这个夜晚,在石板岩村这个偏僻寂寥的旧式民居里,陈秋石此刻异常清醒,他感觉到这是他背井离乡十几年来最明白的时刻。他在月光下走进了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历史。他想到了他的无情和鲁莽,想到了那个被他视为不祥之物的嗷嗷待哺的孩子。
泪水从半夜开始流淌,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。
第二天早上赵子明和梁楚韵去探视的时候,他们发现,陈秋石的枕头已经被浸透了。
陈秋石从床上坐起来说,我怎么啦,我为什么躺在这里?
赵子明说,你犯病了,羊角风犯了。
梁楚韵说,首长,都怪我,那一棒子杵得太用力了,把首长打倒了。
陈秋石看着梁楚韵,看了很久,突然咧嘴笑了。哦,我想起来了,我们在一起排戏,《三打穆家寨》,你演穆桂英。
陈秋石怔怔地看着外面正在弥漫的朝霞,突然打了一个喷嚏,揉揉鼻子说,啊,我想起来了,杨宗保乱弹琴,我更是乱弹琴。我不能再跟你们一起演戏了,我要回部队了。
说着,就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,把脸盆和牙粉都装在公文包里,并且从床上拎起了军装。
赵子明说,老陈,你等等,你住院是成旅长安排的,你不能说走就走。
赵子明见这伙计又不讲理了,怕他闹出乱子,背着陈秋石递个眼色给梁楚韵,梁楚韵搞不明白,两个人鬼鬼祟祟比划了半天,陈秋石猛抬头问,你们搞什么鬼?
赵子明说,穆家寨还没有攻打下来,先锋杨宗保就想逃之夭夭,我们在商量要不要搬佘老太君领兵亲征。
陈秋石停住手,看着赵子明发了一会儿愣,突然笑了,苦笑,说,老赵,你们真的以为我病了?不错,我是病了,可我现在好了,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让我回部队吧!
正说着话,门口暗了一下,人还没进来,话就落在房间里。原来是成旅长来了,成旅长扎着绑腿,腰间挎着小手枪,黑红的脸上挂着汗珠,脑门上还冒着热气,看样子刚从操练场上下来。成旅长说,陈秋石,你说你的病好了?那我问你,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病吗?
陈秋石立正,敬礼,规规矩矩,一点儿也不含糊。礼毕,陈秋石放下手臂说,报告旅长,我患的是间歇性忧郁症,不过现在已经好了。
成旅长说,你的病好没好,不是你说了算的,要听医生的。你怎么能自己给自己诊断呢?
陈秋石说,旅长,我确实好了。我昨天夜里发了一场高烧,醒来后脑子异常清醒。这两年我半是明白半糊涂,给部队带来很多麻烦。下半夜我前前后后都回忆起来了,从漳河峪战斗开始,我就有点精神失常,后来还发生了跟袁春梅的不愉快……
成旅长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秋石,见陈秋石说到这里停住了,心想,看来这伙计确实醒过来了,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,不像以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了。看来是个好兆头。成旅长说,嗯,听你这么一说,还真像病好了。
成旅长还是冷静地看着陈秋石,但是成旅长的眼睛里涌上了一层潮湿。成旅长注视陈秋石良久,然后转过头来看看赵子明,又看看梁楚韵问,你们看,陈秋石同志是不是正常了?
赵子明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,只是说,看这样子,确实像个正常人。梁楚韵倒是干脆,不含糊地说,我看陈副团长根本就不像个病人,他到文工团客串杨宗保,我就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。
成旅长在病房里踱了两圈,对陈秋石说,陈秋石同志,我们是革命军人,要有革命的纪律,就算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病好了,那也没用,还得医生下结论。一会儿我请秦院长会同诺尔曼先生再给你会诊一下,如果问题不大,你就可以回部队了,边工作边观察。
往后的事情就不是悬念了。还没等到中午,陈秋石就骑着老山羊从旅部医院里趾高气扬地回来了,后面还跟着警卫员。成旅长指示,二团杀一头猪,晚上团部改善一下,把廖添丁和梁楚韵也请到二团,庆祝陈秋石康复。
这天晚上陈秋石喝了两碗高粱烧酒,谈笑风生,毫无醉意,更没有失常,这一切都在显示,他的病基本上好了。
大年过后,陈秋石和赵子明带部队到焦作城外打了几场运动战,干掉了日军的三个据点,缴获了一批物资装备。春暖花开的时节,陈秋石被任命为三三六旅副参谋长。
马上天下原著小说《马上天下》第38节剧情
战争间隙,郑秉杰规定部队学文化,每个连队都配了文化教员,多数由指导员兼任。
陈九川连队的指导员叫夏文化,也是郑秉杰的学生,还在淮上州读过中学,四书五经懂得不少,三国水浒讲得头头是道,他不仅要求大家认真读书,还特 别强调三大纪律,八项注意。不拿群众的针线,借门板要还,洗澡避女人,这些都可以做到。但是一切缴获要归功,就有了点问题。看花楼拔据点那场战斗,刘锁柱 缴获了一个金戒指,自己给藏起来了,盘算以后有了相好的做见面礼,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让夏文化知道了。
刘锁柱这几年打仗有些功劳,手榴弹扔得又远又准,连淮上支队的韩子君司令员和郑秉杰对他都高看一眼,没想到夏文化却揪住辫子不放。
谈话是在看花楼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进行的,夏文化把刘锁柱叫到连部后面的猪圈边上说,刘锁柱同志,请你背诵三大纪律第三条。
刘锁柱想了想说,一切缴获要归功。
夏文化说,很好,有人反映你这一条做得不好,在看花楼战斗中缴获了一枚金戒指,自己藏匿起来。
刘锁柱说,我压根儿就没有见到什么金戒指银戒指。
夏文化说,有人亲眼看见你从伪军中队长的身上搜出了金戒指,当场卷到你自己的裤腰里了。你不要抵赖。
刘锁柱当场耍泼,裤带一松,差点儿就把裤子脱了,阴阳怪气地对夏文化说,指导员,你搜吧,搜出来了你砍我的头,搜不出来,我找韩司令告你!
夏文化说,你裤裆里没有,不等于你没有藏到别的地方。如果你自己不交出来,让组织上搜查出来了,后果就严重了。
吃早饭的时候,夏文化和陈九川蹲在伙房外面喝稀饭,夏文化说,陈连长,刘锁柱怕你,你亲自出面动员他把金戒指交出来。缴获不归功,问题很严重。
陈九川喝稀饭水平很高,右手夹着一个硬邦邦的麦麸苞米馍馍,左手举着一只大海碗,碗里满满当当地装着杂粮稀饭,碗底下面指头缝里夹着萝卜条。陈 九川喝稀饭的时候,碗和脑袋一起转动,碗向左,脑袋向右,碗和脑袋各转半圈,靠碗壁的稍微冷一点的稀饭就下去了一半。一圈下来,陈九川已是满头大汗。陈九 川抹抹嘴说,指导员,你有什么证据刘锁柱藏匿了金戒指?
夏文化说,有人亲眼看见,刘锁柱从伪军中队长身上搜东西,不值钱的自来水笔和烟荷包他上交了,金戒指私吞了。
陈九川吧哒一声咬掉一截咸萝卜,清脆地嚼了几口说,那很简单,你把那个揭发刘锁柱的人叫出来,跟刘锁柱当面对质,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?
夏文化挠挠头皮说,陈连长,你这样说太没有政策观念了。我们的同志向组织上反映情况,我们要保护他们,怎么能动不动让他们出面对质呢?这等于组织出卖了他们,如果组织上出卖了他们,以后谁还敢向组织上反映情况呢?
陈九川右手上的杂粮馍馍已经被他啃下去大半,又开始了第二轮喝稀饭,吸吸溜溜弄得动静很大,夏文化不禁皱起了眉头,他很看不惯陈九川这副吃相, 这小子打仗的时候像狼,吃饭的时候简直像虎,吃饭比打仗用的力气还大。夏文化可以看不惯,却不好发作,虽然陈九川还是个半大橛子,但陈九川是连长,而且野 性十足,那是翻脸不认人的,惹毛了,他当场让你下不了台,天王老子他都不怕,更何况是一个他并不待见的指导员了。
夏文化说,陈连长,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情是小事,我们这支部队是农民部队,小农习气严重,自私自利之心人人都有。藏匿之风如果不及时刹住,任其蔓延,那以后就不堪设想。我们为谁打仗,为谁谋取利益,就要打上问号。
从那以后,再见到江碧云,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。
当然,陈九川绝不会把眼睛盯在江碧云的身上,那一次他在另外一个方向上偷看江碧云,完全是偶然行为,不是故意的。他朦朦胧胧地知道江碧云跟郑秉 杰团长有些瓜葛,郑秉杰的东西他是万万不能有非分之想的。去年郑秉杰的婆娘死了,淮上支队司令员韩子君说,等把鬼子打出淮上州,大家都要过好日子,娶媳妇 的娶媳妇,分田地的分田地。江碧云早晚是郑秉杰的人,而郑秉杰是他陈九川的恩人,他怎么能偷看呢?连想都不能想,连梦都不能梦。
问题麻烦在,尽管陈九川自己对自己的脑子和物件都管得很严,但脑子和物件都不听他的,脑子白天要乱想,物件夜里要乱动。梦里常常和女人在一起厮 混,有的他认识,有的不认识,江碧云是他天天都要告诫自己不能想的女人,可是在他的梦里,出现最多的就是江碧云,这不是罪过吗?尤其是这个秋天,战斗任务 少了,部队伙食好了,脑子想得更多,物件动得更勤。他只有一条军装裤子,天阴下雨洗了不干,他就只得穿上他娘给他缝得那条杂花粗布大裆裤子,这使他感到很 恼火,很不体面,很不像个连长。
指导员夏文化有一次对陈九川说,我们是革命军队,不能再讲粗话了,尤其是不能讲脏话。我们有些同志思想不健康,说下流话,做下流事,在女同志面前很不尊重。
陈九川心里想,爱国主义精神和英雄主义精神咱都不缺,可咱梦里照样梦见女人,照样做那不干净的事情,这是咋回事呢?陈九川说,那行政处罚又是怎么处罚法?
夏文化说,处罚就是处分,干部骨干问题严重的要革职,战士问题严重的要开除。
陈九川睁大眼睛,眨巴了好几下问,什么才叫问题严重?
夏文化说,调戏妇女就很严重了,违反三大纪律,八项注意。
陈九川很想问问,啥叫调戏妇女,梦里跟妇女搞那事,算不算调戏妇女?但是他没敢问,他担心一问他就露馅了。
夏文化说,我们这支部队,成员很不纯洁,除了农民,还有一些小市民。像那个刘锁柱,流里流气,毛病特别多。上次他隐藏战利品不报,不仅违反了一切缴获要归功的规定,恐怕还有另外的问题。
陈九川稀里糊涂地问,一个问题怎么又变成了两个问题?
夏文化说,我们要透过表面现象看本质。他隐藏战利品是为了什么,仅仅是占便宜吗?我看问题没有那么简单。他有一技之长,手榴弹扔得好,团里调他负责训练新战士投弹,他竟然摸女战士的屁股。这是什么行为?
陈九川明白了,夏文化找他谈话,说的并不是他的问题,而是针对刘锁柱的。陈九川的腰板顿时硬了起来,两眼一亮,提高嗓门说,这狗日的就是这毛病,我来收拾他!
过了几天,陈九川把刘锁柱叫到一个山坳里,劈头盖脸地说,刘锁柱你好大的胆子,让你来教新战士投弹,你居然趁机摸女战士的屁股,你不想活了吗?
刘锁柱斜垮垮地站着,一条腿撑着身子,一只脚搭在石头上,眼睛瞪得像牛蛋,盯着陈九川问,谁说的,妈的血口喷人啊!狗日的看我是投弹模范,眼红呢!
陈九川说,立正,刘锁柱我警告你,以后跟连长说话,要立正。
刘锁柱稍稍站直了,不屑地说,陈九川,你给老子摆什么谱?再过几天老子也是连长了,咱俩就平起平坐了。
陈九川惊问,谁说你要当连长了?
刘锁柱说,少给我耍嘴皮子。我跟你讲,别看你当个连长,是因为你出身好,打仗铁皮脑袋不怕打。可是我跟你说,你当连长可以,挥大刀片子抱机关枪行,可是再往上,指挥用兵,你不一定如我。这话可不是我说的,这是刘副团长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