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《特警犬王》第45节
陆芳菲爬过了一座小山坡,走进了一片稀疏的白杨树林。白杨树干上长着很多只眼睛,陆芳菲觉得它们都在盯着自己,她很不自然地抖了抖齐耳的短发,抬头看着树梢。最高最大的那棵白杨树上有几只黄嘴乌鸦喳喳叫唤,她看得很清楚,乌鸦脚踝上露着红黄相间的胶原皮肤,忽然这些乌鸦们不约而同地振动翅膀,哗的飞了起来。
她再低头,就看见树林外的羊肠小路上,远远跑来一队穿着迷彩服的军人,一条四肢微黄,脊梁乌黑的大狼狗像一阵平地拔起的旋风,冲在队伍的最前面。白歌提着一支95式自动步枪,迷彩服上的肩章已经换成了一杠三星,紧紧跑在警犬的后面,他一边跑一边喊,
“跟上!快!”
陆芳菲深吸一口气,紧紧腰带,抖了抖手腕和脚踝,沿着小路跃下山坡,跑上羊肠小路。
队伍中的战士们跑得气喘吁吁,突然路边飞出个身手敏捷的女中尉,众人眼前一亮,小声在队伍里嘀咕,
“这是谁啊?”
“不知道,还挺漂亮。”
“好像是白副队长的女朋友,我见过照片。”
白歌正跑得兴起,听到队伍里有人小声说话,回头刚想发火,却看到陆芳菲正大步跑在他的身后,训斥的话生生从嘴边咽了下去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陆芳菲瞪了他一眼,脚下毫不放松,撅着嘴巴说,“我就不能来?你还没当中队长就搞起独裁来了?”
“我正在带着战士们训练呢,你来不是捣乱嘛。”
战歌听见主人说话,回头看到陆芳菲,立刻停在路边,冲着她讨好地叫了起来。白歌摆摆手,指着前方下达命令,“冲!”战歌这才回头,又向前冲去。
“我来就是捣乱?我跟你一起训练不行啊?你牛什么啊?刚调职就看不起人了?”陆芳菲没好气地说,“你不去我那,过周末我还不能到你这儿来看看?”陆芳菲边跑边质问白歌,声音又大又尖,队伍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。
白歌回头看了看队伍,低声对陆芳菲说,“我的姑奶奶,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?这么多人……”
“这么多人怎么了?我还……”
陆芳菲没说完,忽然从中队营区中传来刺耳的警报声。白歌眼睛一亮,“好啊!又有活干了!”他回头大喊,“冲刺回营,有紧急任务。”他猛地加速,甩开大步,向山坡后的中队大门冲去。
队伍顿时加快了速度,战士们嗷嗷叫着,纷纷从陆芳菲的身边冲过。
陆芳菲一声不吭,卷起袖口,跟着队伍向前冲去。
刚刚升任副中队长的白歌接到支队的作战命令,召集尖刀班和警犬班的战士在会议室布置任务。警犬班班长莫少华正代理排长,他的提干命令已经报上支队,顺利的话,再过几个月,7月初干部重新调整时他就能扛上一杠一星的少尉肩章了。
两张通缉罪犯的彩色照片打在了洁白的投影仪屏幕上,白歌站在作战室的讲台上一边用金属棒指着墙上挂的防区地图,一边向官兵们讲解,“云南籍逃犯赵德兴、赵德海双胞胎兄弟,36岁,去年8月9日晚23时,因在麻粟坡地区杀人抢劫而遭到公安机关的追捕,拒捕时开枪打死一级英模、麻粟坡县公安局副局长张镇,抢得一只“五四”式手枪、30发子弹后潜逃。云南省公安厅经过近一年的调查,今天下午15时终于发现了罪犯的藏身之处,恩,就是在这个地域。”白歌用金属棒在地图上做了标志,他沉稳地看着大家,说,“这次任务很艰巨,赵家兄弟从小在山中长大,以前是当地很有名气的猎人,他们会武功,熟悉山中地形,随身带着枪械和炸药,情报反馈他们的藏身之处是深山中的一个隐匿洞穴,我们的安排是……”
中队长段辉去指挥学院进修去了,中队的大小事情都是徐跃国做主。白歌被提拔为副中队长后,支队党委考虑到他毕竟太年轻,才满24岁,安排他正连职代副连职的位置,等于高职低配。徐跃国有意锻炼白歌的个人综合能力,坐在台下一言不发,任凭白歌处置这次突发事件。
白歌将一切布置妥当后,再次请示徐跃国有什么意见。徐跃国清清嗓子,对大家说,“今天的行动一切按照白副中队长的要求做!大家明白吗!”
“明白!”齐刷刷的一声吼。
晚上22:00时,白歌从犬舍中牵出战歌。
它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毛,两只前爪扒住地面,舒服地伸了个懒腰。
白歌拍拍它,告诫道,“今天的任务不一般,要多小心了。”
战歌伸出舌头,舔着白歌的手背,顺从地卧在白歌面前。白歌给它系牢牵引带,牵着它钻上吉普车,然后通过无线耳麦向全体行动人员下达命令,“全速开进!”
“突突突”一阵响亮的汽车启动声在中队营区内响起,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装甲运兵车快速驶出中队大门。
陆芳菲站在白歌宿舍的窗前,看着汽车逐渐隐没在丛林中,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远,直至消失。
她知道自己所能做的,只有默默等待。
白歌在车厢里看着电子地图测算了一下,“嗯,赵家兄弟的洞穴在山中穿插的纵深有二十多里,这还是直线距离,实际上三十里也不止,你看这里,等高线密密麻麻的,山岳、丛林、峭壁、河流都齐全了,莫班长,咱们就带了两只警犬吧?”
“对!”莫少华在后车厢回答,“‘战歌’和‘风翼’!”
白歌点点头,又微微皱起了眉毛,陷入沉默。几秒钟后,他又开口,“公安把外围的口子都堵住了,咱们必须深入要地。”
莫少华点上根烟,宽慰白歌,“白副队,你放心吧,咱们这次出动的都是精兵,虽然人少,可个个都能以一当十。”
“我不是担心这个,我担心的是地雷!”白歌的话一出,莫少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,
“对!地雷!”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,“我怎么没想到呢!”
“这是一片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,地形很复杂,这倒没什么,但是这片生长在边境线上的丛林中埋有大量地雷,罪犯是本地人,对地形比较熟悉,很可能根据雷区情况选择藏身之处。”白歌顿了一下,继续说,“我们并没有明确的雷区图,所以,这次任务危险性很大,我想公安之所以不敢贸然前进捕歼罪犯,也有这个原因。”
莫少华沉思道,“咱们虽然都受过专业排爆训练,但是在夜间行动,地雷实在是不好发现。”
“只要能发现地雷,咱们就能拆除。”白歌若有所思地说,“到时候,还要借助警犬鼻子的本事。”他掏出腿上的丛林匕首,用拇指轻轻按压着刀刃,自言自语道,“警犬是特警部队的刀刃。”
“这话说得真对!谁说的?”莫少华问。
“我爸爸。”
赵红剑接到武警总部作战部的作战命令后,深感此事重大,他不敢怠慢,带着几个作训参谋驾车来到麻粟坡县边境的丛林边上,同当地公安机关会合,仔细研究协同作战计划。他和省公安厅的张副厅长站在丛林边上抽着烟,小声地嘀咕着,十几名持枪的公安民警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。
晚上23:00,丛林边上整齐地停放着公安和武警部队的车辆。一辆标着WJ符号的装甲运兵车内,三个特警战士正在往自动步枪的弹夹里压子弹,警犬班长莫少华打开迷彩背囊,把绳索,勾链一类的器材装进背囊。白歌走上车,开始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。战歌和“风翼”站在车前,平静地看着这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景象。
车窗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,“白副队长,装备检查好了吗?”
白歌跳下车,看到是赵红剑,敬礼。他利落地回答,“支队长,全准备好了!”
赵红剑微微一笑,“你要知道,在这个丛林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,那些地雷埋设了十几年了,这么长时间天气变化,谁也不知道这些地雷在哪里。”
白歌轻轻点了点头,“您的意思是,只要走进这边丛林,就等于进了雷场,我们迈出的每一脚,都有可能踩到地雷。”
赵红剑凝重地点了点头,缓缓背过身去,说,“白歌,你过来一下。”
两人走到一棵大橡胶树下。赵红剑穿着迷彩作战服,背着手,望着不远处警灯闪烁的车辆,拉得又长又直的黄色警戒线和一个个或静或动的人影,长叹了一口气,回过头对白歌说,“白歌,我和你父亲很早就认识了。”
“是。”白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他想不到支队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“我和你父亲是战友,一起当兵的时候就是战友,他是班长,我是新兵,后来他提了干,我也提了干,他当营长,我当指导员,他当团长,我当参谋长,现在他当了基地主任,我也当了团长,这一年一年呀,过得真快……想当年,我和你父亲还为了军犬差点打起来,你父亲骂了我一顿,从此两人见面也没以前亲了,要不是这次因为你和你的犬,我们俩可能还暗自赌气呢!”赵红剑哈哈一笑,话锋一转,回过身用一种父辈的怜爱目光看着白歌,“我当兵这一辈子,敢对天对地说是两袖清风,没做过味自己良心的事情,可是今天,我犹豫了,我知道,你们白家只有你一个独子……”
“支队长你……”白歌隐约猜想到赵红剑要对自己说什么。
赵红剑举起手,不让白歌说话,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,“我希望安排其他人执行这次任务,因为这次任务非常危险,我不希望我老战友、老上级的孩子出现任何意外,否则,我没有办法向你父母交代!”
赵红剑一口气说完,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因气愤和恼怒而涨红了的面孔,或是一副欣喜和庆幸的表情,可站在他面前的白歌却神定气闲,稳丝不乱。
“支队长,我不会退出任务的。”白歌声音不大,却很坚定。
“为什么?你不知道我是为你好?我当了一辈子的兵,唯一你给开了这个后门!”
“汪!汪!”突然,白歌身后响起两声嘹亮的犬吠,战歌发现主人不见了,顺着气味找了过来,它一个猛子蹿到白歌的身前,虎视眈眈地盯着赵红剑。
“支队长,我觉得你的这个‘后门’,是你对我包括对我父母的侮辱。”白歌摸了摸战歌的脑袋,“它要是听见了,都会感到惭愧的。”
白歌静静蹲下身去,像是吟唱一般地说道,“如果我们牺牲了,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疆土!”
战歌的喉咙中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它昂起头颅,额上一缕银色的毛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。那道声音仿佛和风汇聚成了一首悲怆的歌声,飘洒在这个曾染满无数烈士鲜血的边境丛林中。
“如果我们牺牲了,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疆土!”赵红剑喃喃自语,“这句话,是听你父亲说的吧?他当班长时也对我说过。”
白歌站起身,点点头。“是的,他说军人就应该随时准备牺牲,哪怕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,倘若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死,那也是无上的光荣,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。”
赵红剑觉得鼻腔一阵酸楚,连忙仰起头,看着漫天的浩瀚星海。
“我父亲当年当侦察营长时还说过一句话。”白歌狡猾地笑了,“支队长,这句话估计他也对你说过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要死鸟朝天,不死又过年!”
小说《特警犬王》第46节
白歌挑选人员和分配任务只用了五分钟。
“弟兄们!有怕死的吗?”白歌牵着战歌,大刺刺地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问。
“没有。”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大声回答。
“没有?好!听我命令!在家是独生子女的!向后一步走!”
命令下了,却没人动弹。白歌火了,“操,关键时刻给我抗命?赵斌!你妈都60岁了,又给你生了个弟弟?刘大山!你老娘去年去世我记得大伙还一块凑钱送份子呢,在哪又认了个亲妹子?还有你,许勇,你……”白歌一口气点了7、8个人的卯,被点名的战士们的脸在月光下一阵红一阵白的。白歌严肃地说,“别他妈的在这耗着,给我后退一步走!”
那些被点名的战士只好向后退了一步。
“你们这些人负责外围警戒!”白歌下了命令。
“副队长!”士官刘大山恼怒地叫了起来,“凭啥不让俺参加任务!”
“凭啥?就凭今天是我指挥任务!”白歌一改平日常态,瞪着双眼,放开了战歌的牵引带,“都给我闭嘴,谁再耽误时间,就是延误战机!军法处置!”
没人再敢吭声了。白歌又对剩下的人说,“共产党员!向前一步走!”
剩下的7个人都向前走了一步。
白歌盯着众人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再重复一次,共产党员向前走,预备党员、共青团员和群众别动!”
一个新兵和两个上等兵这次没敢再走。走上前的四个人是代理排长莫少华,尖刀班班长段飞,狙击手李南生和爆破组组长孙猛。
白歌满意地笑了,挥挥手说,“剩下的人,跟着支队长走!”
没别挑上的战士垂头丧气地坐上装甲车,跟着支队长赵红剑去堵罪犯有可能突围的“口子”。落选行动的战士们坐在车上,回头张望着白歌,目光中盛满期待,似乎在等待他突然改变命令。
白歌目送着汽车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,双手一拍,从岩石上跃下,“好,全体集合!”
四名战士挺立在白歌面前,巍然不动。两只警犬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前面。
白歌从左到右巡视了全体队员一遍问,“大家知道什么是死吗?”
一句话把几个老兵都逗乐了。
年初获得武警部队“精武标兵”称号的尖刀班长段飞忍不住说,“白副队,你也太小瞧兄弟几个了吧?都是在阎王殿前逛过几回的人了,谁还不知道死嘛!”孙猛干脆撩起胸前的衣服,指着几块碗口大的伤疤嚷嚷,“副队你看看,阎王爷来请了我好几次,我都没跟他走!” 刚刚调到中队的狙击手,士官李南生嘴角弯起轻蔑的笑容,代理排长莫少华喊了报告,“白副队长,报告!”
“说!”
“我提醒你一下,你是在面对四名雄性军人讲话,面对四名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特警士兵讲话,死这个话题从我们进入部队的第一天起就缠绕在我们的心中。首战用我用我必胜!这句口号不是空喊的,我们早就熟悉了在危险中生存法则,还是请你换个话题吧!”
“好!那我就明说了!”白歌微微笑着说,“这次任务非常危险,赵家兄弟敢杀公安局长,说明他们已经成了把生死抛到脑后的亡命徒!我们呢?我们现在就要比亡命徒还亡命徒的人!而且,我们的敌人不仅是他们,还有无数的地雷,地雷究竟在什么位置,我们谁也不清楚,从我们迈进这片丛林的那一刻起,我们就站在了一个神秘而庞大的雷场之上,所以从现在起,我的意见是,每个人都不要把自己当活人!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所有队员嗷地叫了起来。
雄性的呐喊中伴随着响亮的犬吠。
白歌又补充说,“还有一点时间,大家写点什么留下来吧。”
每个战士都明白,白歌所说的“写点什么”,就是备用的遗书。
00:00时,气温31℃,天气多云转阴。
白歌一行五人的突击小组进入丛林山地。两只幽灵般的犬影,五条身穿迷彩服,头戴凯芙拉作战盔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影之间。
解开牵引带的战歌和风翼一前一后,慢慢走在队伍最前面。
战歌喜欢黑夜。在黑夜中它总是能清楚地看见很多东西,树木,野兽,还有人类。战歌睁开淡褐色的眸子,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,丛林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,它行走在一片芦苇和灌木中,野草中支棱着红蓝相间的小花,花朵的花瓣像一个盘子似的展开,中间微微探出嫩黄的花蕊。战歌抽动着鼻子,它嗅到一股清香的淀粉味道,是从树林中纤细的桫椤上散发出来的。
潮湿的丛林闷热,散发着一股股特有的臭味,丛林中没有一条人工的路,白歌带着孙猛和段飞走在全队的前面,挥动砍刀砍倒挡路的植物,体力消耗很大。莫少华和狙击手李南生负责殿后。
战歌并没有觉得行走吃力,它从小出生在从林中,对丛林中的一切再熟悉不过,遇到荆棘,低身一钻就过去了,碰到岩石,看好落脚点轻轻一跃就翻过去了,它始终保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。风翼紧紧跟着它的脚印,飞快地跃过每道障碍。
带队的白歌不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,使他感到欣慰的是,小组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枪支和必要的弹药基数外,还背了一个盛满各类特种器材的背囊。他们在如此复杂的热带丛林地区,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,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,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,此时发挥了效用,老兵们都练出了超常体能。
两个小时后,白歌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,灌木丛愈来愈稀疏,高大的树木不断出现在眼前,泥泞的山路上,树藤和杂草死死地纠缠在一起,队员们经常会被带着弯刺的野生藤条缠住腿脚。再向里走,进了一大片又浓又密的望天树林,白花花的月光竟然穿不透橡胶树的繁枝茂叶组成的恢恢天网,白歌仰起头,只能从密不透风的树叶缝隙里透出两完道微弱的白光束。林中的地面上到处是多年淤积的树叶,地面如同地毯似的柔软,每走一步,脚下便绽放出一朵奇臭无比的黑水花。
战歌跑在最前面,它灵巧地跳过几条盘亘错结在一起的巨大望天树根须,忽然站住,仰起头,两只耳朵如利剑般竖起,随后卧在了地上。“风翼”无声地跑到它身边,低头嗅了嗅,也卧下了。
跟在后面的白歌立刻向后面做出手势,全体队员立刻俯下身体。
莫少华凑到白歌身边问,“有地雷?犬卧下了。”
“应该是。”白歌说,“全体人员小心脚下。”
爆破组组长孙猛和白歌慢慢靠近战歌和“风翼”,孙猛戴着夜视镜,轻轻弯下腰,他用探雷针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刺向警犬们身前的泥土,才刺了几下,就探到了一颗地雷,他心里暗暗骂着,哪个狗日的埋的地雷?他熟练地拂开潮湿的泥土,一枚深绿色的带着锈迹的防步兵地雷如小荷露角一般出现在眼前。孙猛熟练地拆除了引线,把拆过的地雷扔到身后,将荧光粉撒在地上做好标记。
白歌在战歌的左侧也发现了一枚防步兵地雷,他卧倒在地上,擦擦额头上的汗水,把失去引信的地雷扔到一边,拍了拍战歌,示意它继续搜爆。
战歌低着脖子,一边嗅一边向前走去。“风翼”在距它两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下。
又是一颗地雷,白歌心里骂了声娘。
两只警犬引着队伍,逐渐向雷场深处前进。白歌和孙猛成了队伍的箭头,一边走一边排雷,一个小时以后,他们的身后已经开辟出一条用树枝和荧光粉做成标记的安全通道。
林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,小组人马略做休息,白歌给警犬们喂了几块牛肉,他低头看着电子表,凌晨三点半了。莫少花端着电子地图仪走了过来,“副队,已经快四点了,我们一个小时只走了200多米,按照现在的速度,天亮也赶不到目标。”
“还有一点,”坐在树下擦拭探雷针的孙猛补充说,“副队,咱们前进的方向似乎偏离了直线,渐渐成锐角了。”
白歌微微一笑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见身后的有人轻声哼了一下,回头一看,满脸伪装油彩的李南生正漫不经心地擦着88式7.62mm狙击步枪。这名老狙击手是上星期从陆军某特种大队调过来的,白歌听说他在原单位同领导不和,于是找了找关系一走了之,干脆脱了陆军军装换上武警的“橄榄绿”。
“你笑什么?”白歌心中一凛,试探性地问道。
“按照白队的角度,再走二百米,在夜色中我们就能看见著名的老山山脉,据我了解,北向南的方向上长年刮风,老山山脉上有一大片裸露的岩石层,纵深十几里,白副队长恐怕是想利用这条平坦结实的岩石层吧?”李南生不紧不慢地说完,又低下头继续擦枪。
“对,你说的没错。”白歌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惊讶之情,淡淡地问,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?赵支队长把这条特殊的道路在行动前才告诉了我。”
李南生还是低着头,继续擦枪,仿佛没听到白歌的问话。
半个小时后,白歌带着全队走上了老山东侧山脉的岩石层。西南的山脉大多数生得柔和,这与当地连绵不绝的湿热天气有关,这片山脉继承了典型的热带山岳的传统,坡度很小,人和犬几乎可以在上面直立行走。岩石层与地面的落差大概有6、7米,并不陡峭。
月亮钻出云层,撒下明媚的月光。借着月光,白歌向山下看去,发现很多树上竟然挂着地雷,几支尖尖的树杈上挑着的暗绿色触发雷,拉火钢丝在月光下闪闪发光。在一滩茂盛的树叶中白歌还发现了几枚露出半个雷体的扁圆形跳雷。他倒抽了口凉气,暗自庆幸赵红剑布置得周到,不然这个任务还真难以完成。仅仅靠他们几个人,排雷就得排上个几天几夜。
凌晨5:00,当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,作战小组终于到达了指定目标--位于老山山脉半山腰的一处天然岩洞。岩洞外有一大片空地,生着郁郁葱葱的蒿草,一块半人多高的废铁板堵住了大半个洞口。
白歌藏在距离洞口50米左右的一块大岩石后,他用GPS定位系统在电子地图上核对了位置,随后用耳脉向赵红剑报告,
“白鹰呼叫鹰王,鹰群已经到达目标位置。”
几秒钟后,队员们的耳脉中传来赵红剑的命令,“包围目标,时刻报告情况!”
白歌做了个分散包围的手势,队员们心领神会,无声地呈三角队形隐藏在洞口附近。白歌带着战歌和孙猛卧在距洞口正面30米左右的几块班驳的岩石后,岩石背面生满了深绿色的青苔,一股股潮湿的水气向白歌的脸上扑来。白歌正了正头盔,揉了揉发酸的双眼,透过岩石的缝隙观察洞口。战歌机警地趴在他的身边,吐着舌头,它的四肢在经过树林时沾满了泥水,泥水的痕迹延伸至爪踝,泥水渐渐发干后,就像给它穿上了土黄色的“鞋子”。
莫少华和段飞埋伏在洞口右侧的草丛中。“风翼”趴在距莫少华三米的一个土坑里,支棱着耳朵,警惕地看着前方。莫少华轻声向白歌汇报,“白鹰,白鹰,鹰爪已经就位。”
“收到,注意观察。”白歌环顾四周,却没发现李南生的影子,“白鹰呼叫鹰眼,报告你的位置。”
“距你8点钟位置,纵长50米,高度三米。”耳脉中传来李南生不紧不慢的声音。
白歌向8点钟的方向望去,看到一小片树林,他凝神望了一会,却根本没发现李南生的影子,估计这家伙已经披上伪装网了,现在正在树梢上呆着呢。
凌晨5:30,天色已经大亮,早晨的白雾渐渐在阳光下消散。山洞里黑漆漆的,依旧是无声无息,远远望去,就像一眼深不可测的泉水。
白歌切换脉冲频道,再次向指挥部报告情况,说明现在已经包围目标,但是不知道赵家兄弟是否在洞内。赵红剑的回答是可以先做探测性搜索。白歌想了想,又呼叫李南生。
“白鹰呼叫鹰眼,你能看见什么?”
“我看到一个洞口,西南风三级,距离80米,有效射程之内可以攻击洞内目标,命中概率90%。”
“好,鹰眼掩护,鹰爪放警犬。”白歌说完后疼爱地拍拍战歌的背,“该咱们上了。”他右手前挥,指向洞口,轻而有力地连下两个口令,“卧!前进!”
战歌立刻压低身体,肚子贴着草地,飞快向洞口爬去。白歌跟在它后面,用低姿匍匐的战术动作向洞口移动,活像一只灵巧的大蜥蜴。
白歌左侧20米处,“风翼”和莫少华也在向洞口靠拢,他们的背后,孙猛和段飞的两只95式自动步枪正牢牢锁定洞口,两人的食指压在了扳机上,随时准备将一个弹匣的子弹倾泻而出。
快接近洞口时,“风翼”忽然停下,卧在草丛中一动不动,莫少华也停下了,掏出野战刀,轻轻对白歌指了指面前的草丛。白歌定睛一看,几根闪闪发光的拉火钢丝在草丛中晃动,他知道莫少华遇到地雷了,心里暗骂赵家兄弟真够狠的,竟然把地雷挪到了家门口,真他妈的黑。
战歌还在坚定地向前移动着。
白歌深吸一口气,继续跟着战歌的爬行痕迹向前移动。